常看到謝樂廷神父得空時,會翻開一本破舊的記事本,他有時在上頭寫寫畫畫,臉上泛起笑容;有時卻望着遠方沉思。直到最近我才知道,這本名冊是他來台多年的歲月記錄。
謝神父一九三七年生於義大利阿爾卑斯山一處小村莊,家中有五個兄弟,一個姊姊,他排行老五,村民都以種植蘋果、養牛羊為生。他說:「我最喜歡蘋果成熟的季節,那點點嫣紅的果實高掛樹上,在陽光的輝映下,嬌艷欲滴。」由於山村的學生少,除了一所小學外,沒有其他學校,謝神父十二歲就離開家鄉,到米蘭的修會學校就讀中學和大學,後來加入了靈醫會修會,經過兩年的神學訓練之後,進鐸當神父。一九六四年,他坐船來到台灣。
問他為什麼選擇遙遠又落後的宜蘭落腳?他說:「那時哥哥也在宜蘭當神父,得知有許多病患需要幫助,所以我就來了。這就是靈醫會創立的目的。」
他抵達宜蘭之後才發現,台灣這個島嶼比想像中還要貧窮、落後、迷信。有一次,某個村落裏有一名少年得了莫名的怪病,肚大如孕婦,腫脹得難以忍受,偏偏他的家人只肯求神問卜,不肯帶他上醫院。
一聽到這樣的事情,他馬上驅車前往,一路擔心那孩子,希望還來得及救治。車子在鄉間小路上東彎西拐,路面坑坑洞洞極不好走,加上不知道詳細住址,好不容易終於找到那位患者的家,誰知道當他表明來意,卻被拒於門外。後來請來當地士紳幫忙,那家人方才允許他們進屋。經過診斷,他發覺孩子的情況危急,必須馬上送醫,但任憑他們說破了嘴,孩子的祖父母和父母仍然無動於衷。神父一片誠意想幫忙,卻碰了一鼻子灰。
儘管如此,他心中仍不時掛念着那個孩子,一個星期後,他再度探訪,那少年已撒手人寰。後來他才知道,那父母求神問卜,得神諭:孩子只要挨過七七四十九天不踏出家門一步,就會不藥而癒。
可惜一條年輕的生命,就這樣白白給葬送掉。
謝神父說,他為這事難過了好久,為了避免悲劇重演,他在其他醫師的協助下,着手策畫辦理巡迴義診及醫療講習,希望能破除迷信,讓村民擁有正確的醫療常識,不再有悲劇發生。
謝神父也注意到隱藏在鄉下角落裏的殘障兒童。這些兒童大多住在家裏,從沒出門看過外面寬廣的天空。神父希望能夠化作他們的手腳,幫助他們重建信心,過一般正常人的生活。
他知道這是一個浩大工程,為此,他創立了惠民殘障服務中心。起初惠民服務的對象只有十幾個小孩,並非殘障者人數太少,事實上,台灣當時適逢小兒麻痺症流行,受害者不計其數,然而能夠走出來的沒幾個。那時候不僅醫學不發達,人民普遍貧窮, 大多數的不幸者只能依賴親人的照顧,茍延殘喘地度過一生。
剛開始,謝神父每天騎着機車大街小巷尋找殘障者的蹤跡,逢人便問,無論在學校或馬路上,只要看見殘障者,必上前關懷,沒想到卻招來嘲笑和懷疑,尤其是進行家庭拜訪,更是困難重重。當時沒有人能夠理解,一個非親非故的外國人,不為錢不為利,竟願意伸出援手,主動提供關懷和幫忙,因此一片好意往往被誤以為是騙子。不過,謝神父都一笑置之,畢竟最重要的是能夠提供幫助。
六○年代,一個外國人要在台灣偏僻的鄉下尋找身障兒童,實在有點困難,不僅道路崎嶇難行,也沒有明顯的路標。謝神父記得有一年雨季,路面一片泥濘,又是羊腸小徑,行經一個轉角處,突然跑出一隻小狗,為了閃避,害他摔得一身是泥,這才發現,原來這條路他已來回走上好幾遍了。
原地繞來繞去,找不到目的地,這樣的事,稀鬆平常。不過他並不氣餒,因為每當找到那些癱瘓在床,或是在地上爬行的朋友,他總會慶幸自己沒有半途折返,否則就錯過救援,豈不留下遺憾。
所幸「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」,後來認識他的人越來越多,惠民服務的工作也越來越順利。每當謝神父找到一位新的殘障兒童,就會在名冊上寫下他的病情、家庭狀況、需要的協助及醫療。
四十多年來,這本名冊增加到一千三百多人。這路上有歡樂也有悲傷,謝神父看着他們成長,從無助中建立自信,勇敢地走出陰霾,繼而自立更生、成家立業,過着和一般人一樣的生活,就覺得很安慰。
有幾次大家想向政府提名請求表揚謝神父,都被他拒絕,「我不是為了接受表揚才來做這些事。」他意味深長地說:「這一路陪伴他們走過多少歲月,陪他們哭泣、陪他們歡笑,眼看着這些孩子能夠從軟弱中變得堅強,從被否定中建立自信,再也沒有比他們能夠和一般人一樣,過着正常生活更值得高興的事了,這才是我想要的獎賞。」
資料來源:全球華文行銷知識庫「讀者文摘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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